【摘要2019.4.6.蘋果
傅武光】孟子說:「人之異於禽獸者,幾希!」(人所不同於禽獸的地方,就那麼一點點兒!)又說:「飽食暖衣,逸居而無教,則近於禽獸。」
明朝陳獻章(1428-1500)特撰〈禽獸說〉以演繹孟子的說法,云:「人具七尺之軀,除了此心此理,便無可貴,渾是一包膿血,裹一大塊骨頭,飢能食,渴能飲,能著衣裳,能行淫慾;貧賤而思富貴,富貴而貪權勢;忿而爭,憂而悲,窮則濫,樂則淫。凡百所為,一信氣血,老死而後已,則命之曰『禽獸』可也。」
孟子認為人的本心,就是良知,乃與生所俱來。他所說的「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」的「幾希」,即指此而言。陳獻章所說的「此心此理」也是指此而言。
兩家之說,其實都不外聖人之教。孔子云:「君子憂道不憂貧」、「士志於道,而恥惡衣惡食者,未足與議也。」甚至云:「朝聞道,夕死可矣!」但,別以為聖賢都不食人間煙火。子貢問政,孔子首先答以「足食」。
冉有問政,孔子答以「富之」,然後「教之」。孟子也強調「養生送死無憾,王道之始也。」一生清貧的陶淵明有詩云:「先師有遺訓,憂道不憂貧。」但他還是需要戮力躬耕,以養活一家人,因為「人生歸有道,衣食固其端。孰是都不營,而以求自安?」(人生追求終極目標,有一定的道路─衣食當然是它的開端。誰能連衣食都不謀求,而想要心安地度日呢?)
以上簡單的引述,清楚地告訴我們,人生的終極關懷在哪裡?又從哪裡開始實踐?這一直是傳統讀書人的基本認知與信念。
用現代的觀念來說,經濟是人生幸福的必要條件,但非充分條件。而必要條件不一定就是最重要的條件。也就是說,人生在經濟之外,還有更高的追求。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不就把人生的需求由下而上如金字塔般分為5等嗎?最低層是生理的需求,就是孟子所說的要「飽食暖衣」。第2層是安全的需求。第3層是歸屬。第4層是尊重。最上層是自我實現;用古人的觀念,就是歸依於「道」,實質的表現就是立德、立功、立言。
這樣看來,如果人生的追求只停留在滿足生理需求(拼經濟),就一點兒也凸顯不出人的價值意義在哪裡了;就讓人確認孟子和陳獻章的禽獸說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了。
去過大陸而又與庶民多接觸的人,應常會聽到這樣的話:「哎呀,不容易呀!如今14億人都有飯吃了!」不僅異口同聲,而且言談之間難掩欣喜之色。不禁想起明末王夫之(1619-1692)的話,他說:百姓有「至愚」的一面,也有「至神」的一面。至神,因他有生存權,要讓他吃飽;吃不飽,會造反。至愚,因他不知生存權之外,還有自由權、幸福權;又沒能力分辨真假,好騙。所以能吃飽,就很滿足了。
像這樣的集體意識的呈現,顯然是長期被唯物主義灌溉的結果。多麼像《老子》第3章所說的「聖人之治,虛其心,實其腹;弱其志,強其骨,常使民無知無欲;使夫智者不敢為也」的政治實現。向來就有一派學者認為老子是陰謀家,愛搞愚民政策。而大陸的學者研究老子,也恭維老子思想是中國難得的「素樸唯物論」。
其實,老子的原意,是要解消人民的邪謀貪欲,恢復純真瑩潔的本性;哪是陰謀,哪是愚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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